一个周末的清晨,我似乎被一种久违的气息吸引,洗漱后径直走入小区附近的公园,一眼便看到,不,确切说是闻到了槐花的馥郁:既有水仙的素洁,又有梨花的馨香。贪婪呼吸间,一缕乡情袭上心头。
许是人近中年,故乡的槐花总是在我梦里默默绽放。记忆中老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槐树,树龄比我的年龄都大,像两把大伞,覆盖了大半个院子。祖父总爱和几个老伙计在树下打牌,几圈过后便有了摔牌声,不用说,肯定是被祖父称为“常败将军”的海爷爷。海爷爷是个“五保户”,也是祖父的老朋友,祖父经常用退休金帮助他。后来祖父去世,槐树下再也没有了打牌的老人,倒是海爷爷经常来串门,坐在树下一个人发呆……
祖母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孝老爱小,和睦邻里,然而最让我难忘的,还是祖母神奇的厨艺。她经常把一些寻常菜蔬做出“老家的味道”,比如槐花饺子。老家当时有一个特别的工具: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绑一把锋利的镰刀。平时放在堆放农具、圈养牛羊的“牲口屋”,槐花挂满枝头的时节,它便“闪亮登场”了。祖母常手持这个工具,仰起头,拣那些开得最多、最盛的槐花采摘,一串串、一枝枝槐花像大片雪花一样从树上掉落。我和妹妹早经不住这又甜又香的诱惑,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那一丝丝清香瞬时从舌尖甜到心底。
不一会儿,一筐槐花就呈现在堂屋门口的石墩上。眼看着祖母将槐花洗净,在开水里焯上几分钟,用笊篱控掉水珠,然后放入洁白的抹布内包裹好,挤去多余水分,拌上炒好的鸡蛋,有时拌上肥肥的猪肉,倒入酱油,撒上食盐和花椒面,满院子都是香味。等待的时光是漫长的,写作业的我、看小人书的妹妹,常心不在焉地一会儿歪过头看看忙碌的祖母,一会儿跑到厨房问上一句快熟了吧?好不容易等到出锅,早已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那馥郁沁鼻的香啊,就如同长了翅膀似的在院子里四处游动,直到现在,还不时飘入我的梦里。
又是一年槐花香,那天我带着10岁的儿子回到老家。因新村搬迁,老村已罕有人居住,老家的屋子仅剩下些残垣断壁,我惊奇地发现,齐根锯掉的两棵槐树长出了一人多高的新枝,上面竟零星挂着几枝槐花。睹物思人,我热泪盈眶,情不自禁上前捋一把槐花放到嘴里。
“老爸,你太不讲卫生了,槐花不洗你也吃。”儿子嘟囔着。我想说,儿子啊,年幼的你怎么能体会呢?我这一口,吃的不是槐花,分明是将童年又咀嚼了一遍,吞咽下去的是痴心不改的乡愁。(王峰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