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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响的丝路长歌

  • 时间:2022-01-13
  • 文章来源:国家监察委员会
  • 作者:佚名

  唐代开元年间一场雪,飘飘洒洒,落在旗亭酒肆,王昌龄、高适、王之涣正相约在这里喝酒。

  这三位诗人好友一边围炉取暖,一边欣赏伶人的演唱。而伶人不知他们所演唱的,恰巧是这三位诗人的诗。于是,三人暗暗比较:看谁的诗被演唱得多。

  这时,有人歌喉婉转唱起“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正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不一会儿,有人唱“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这是高适的诗;又有人唱“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这又是王昌龄的绝句。

  王之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赶紧说道:“如果下一曲还不是我的诗,那我以您二位为师!”

  话音刚落,歌者高唱:“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正是王之涣的《凉州词》。众人听罢,纷纷赞服。

  这个故事,被唐代文人薛用弱记录在《集异记》中。我们今天借此,一窥唐人气象。

  蓬勃的朝气,青春的旋律

  唐代结束了数百年的分裂和内战,揭开了中国古代最为灿烂夺目的篇章,一条充满希望前景的新道路在向唐代的人们开放,等待着他们去开拓。

  隋末天下群雄并起,公元617年唐国公李渊于晋阳起兵,次年称帝建立唐朝,定都长安。唐太宗继位后开创贞观之治,为盛唐奠定基础。

  唐朝疆域空前辽阔,极盛时东起日本海、南据安南、西抵咸海、北逾贝加尔湖,是中国自秦以来第一个未修拒胡长城的大一统王朝。

  国内河山一统、天下太平,海外交通四海、推陈出新,成为空前的古今中外的大交流大融合,一时间万国来朝。一种丰满的、具有青春活力的热情和想象,成为当时的风尚和气象。

  学界认为,这是中国历史上辉煌发展的时期。“在当时世界上并存的几个大国中,东罗马帝国已经衰落,天竺(印度次大陆)仍处于分裂之中,大食作为新兴的军事强国刚刚崛起,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水平与综合国力看,唐王朝是最为兴盛强大的。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当时人类文明的一大中心。”

  域内各民族的融汇,域外诸国的交流,对整个民族精神产生了积极影响,“培养了强固的民族自信心与高昂的民族自豪感,造就了开阔的胸襟和自由无拘的心态”,这种精神的力量又反过来推动了物质文明的繁荣。

  蓬勃的朝气,青春的旋律,这就是大唐气象与盛唐之音的本质。

  明月何曾是两乡

  晚唐五代时期著名词人李珣有一首《定风波》:“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一叶舟中吟复醉,云水,此时方识自由身。”李珣,听上去完全是中国人的名字,而实际上他是波斯后裔,他的祖上就是波斯王子卑路斯。

  这话要从初唐说起。

  公元642年,波斯萨珊王朝被大食彻底击败,立国四百年的王朝土崩瓦解。国王伊嗣俟三世几经逃难,却未能幸免于难。他的儿子,也就是波斯王子卑路斯带领余部沿着丝绸之路一路东逃,经过长途跋涉,辗转穿越了吐蕃、突厥的控制区,终于到达长安。24年的颠沛流离,破国亡家之痛,卑路斯担负了不该这个年龄所承受的生命之重,到达长安后,饱经沧桑的卑路斯已经非常成熟。

  深知聚散离合之苦的卑路斯,在长安与族人一起安定下来。卑路斯被唐高宗任命为右武卫将军,为唐朝十六卫将军之一。在朝廷允许下,卑路斯以长安醴泉坊的波斯胡寺为中心,团结波斯族人,开始了融入唐朝社会和生活的进程。后来,卑路斯在长安逝世,朝廷批准其安葬于洛阳波斯王陵区。

  卑路斯有一个儿子泥涅师,由唐朝朝廷下旨继承了“波斯王”的封号。公元679年,吏部侍郎裴行俭奉命送泥涅师返回吐火罗。近30年后,泥涅师重新回到长安,唐中宗授予他左威卫将军。最终,泥涅师病逝于长安。安史之乱后,波斯王室部分成员迁到四川,李珣就是这个家族的后裔。

  这段历史,回顾起来令人感慨万千。历史,就是在这样的辗转起伏中不断向前。正如王昌龄《送柴侍御》中两句脍炙人口的诗所写:“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到唐朝学习的留学生

  长安城里,一众在文坛上举足轻重的诗人为一位朋友送行。诗人王维举起酒杯,高歌畅吟:“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向国唯看日,归帆但信风。”

  送行的对象是一位50多岁的日本朋友,他在中国已经生活了37年,望着朋友们热切的目光,他端起酒杯在万千思绪中吟诗一首:“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这位日本朋友就是遣唐使阿倍仲麻吕。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为了学习中国文化,从公元七世纪初至九世纪末200多年的时间里,日本先后向中国多次派出遣唐使,时间之久、规模之大,可谓古代文化交流史上的盛举。

  遣唐使中最有名的当属阿倍仲麻吕(汉名晁衡)。他是日本奈良时代的遣唐留学生之一,因“慕中国之风”而不肯离去,于是改名晁衡,长留大唐。阿倍仲麻吕进入国子监太学,攻读《礼记》《诗经》《左传》等经典,太学毕业后参加科试,竟然一举考中进士。他和唐朝著名诗人王维、李白、储光羲等都有过深度交往。

  这场送行宴结束,阿倍仲麻吕踏上归国的航船。海上风浪难测,有人传言他在海上遇难,李白痛惜万分,提笔写下:“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后来阿倍仲麻吕看到李白的诗,一时间百感交集,写下著名诗篇《望乡》:“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阿倍仲麻吕的船确实遇到了大风浪,漂到了越南一带,他又辗转回到长安,继续在唐肃宗、唐代宗两朝任职。最后,他老逝长安,埋骨大唐……

  积健为雄、横绝太空的诗国高潮

  大唐气象最集中的代表和展示,莫过于唐诗。学界普遍认为,盛唐艺术在唐诗这里奏出了最强音。哲学家李泽厚评价,“痛快淋漓,天才极致,似乎没有任何约束,似乎毫无规范可循,一切都是冲口而出,随意创造,却都是这样的美妙奇异、层出不穷和不可思议。这里有不可预计的情感抒发,不可模拟的节奏音调”。

  确实,提起唐诗,我们有太多耳熟能详的名字。除了名如日月在天的李白、杜甫,还有高适、岑参壮志酬国的边塞诗和王维、孟浩然的诗画田园,这些作品自有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描摹出了将军之骁勇;“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表明了战士的决心;“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种洒脱的英雄之气跃然纸上;“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将士们即便思乡也没有半点颓丧消极的情绪。

  一种一泻千里的展望,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黄河之水天上来”、“大道如青天”、“明月出天山”,这就是大唐气象,这也是大唐时代的性格。“这一个富于创造性的解放的时代,它孕育了鲜明的性格,解放了诗人的个性,使得那些诗篇永远是生气勃勃的,如旦晚才脱笔砚那么新鲜,它丰富到只能用一片气象来说明。”

  这种气象是饱满的、蓬勃的,它浸润在生活的每个角落:大到“白发三千丈”时不觉得大,小到“一片冰心在玉壶”时不觉得小。“它玲珑透彻而仍然浑厚,千愁万绪而仍然开朗;这是植根于饱满的生活热情、新鲜的事物的敏感”。如长江大河,似天风海涛,读到唐诗,瞬间就呼吸到阔大不羁的气息,感受到金戈铁马的大气。

  90年前,鲁迅先生曾经说道:“唐代的文化观念,很可以做我们现代的参考。那时我们的祖先们,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轻易动摇他们的自信力;同时对于别系的文化抱有极恢廓与极精严的抉择”。

  诚哉斯言,一个民族共同体需要共同的文化记忆,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文化传统。毋庸置疑,大唐气象,就是这样的一种文化记忆。(穆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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