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天的一个早晨,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70多年来,每每想到那个早晨都会给我带来甜蜜的快乐感,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就如巍巍高山耸立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被人们的欢声笑语吵醒了。
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奶奶乐颤颤地对我说:“快起来,看‘老四哥’(群众对新四军的昵称)回来了!天兵天将来了!”我慌忙将裤子穿上跑出大门,一看我们庄子一溜十几户人家门前的打谷场上,架着一簇簇的长枪,还有机关枪和小钢炮整齐地排在一边。那些被大人们称为“四哥”的战士们也是满脸流露着胜利的喜悦,有的在为老百姓挑水、劈柴和打扫卫生,有的八九个人一组围坐在一起开会、学习。
这时,从亚大哥家的院子里传来吹口琴的声音,我急忙跑过去,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六七个我平时要好的小伙伴儿,为首的亚大哥正纠缠两位“四哥”,一会要他俩教我们唱歌,一会去夺“四哥”手中的口琴。吹口琴的“四哥”停下吹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和蔼地说:“不要打,不要闹,大伙都听指挥,现在排好队,我们就教大家唱歌!”于是他吹起口琴,身旁的另一位“四哥”跟着唱。
“河里的鱼儿要靠水来养,唱!”我们跟着唱“河里的鱼儿要靠水来养”;接着又唱道“老百姓的军队老百姓来帮,唱!”我们跟着唱“老百姓的军队老百姓来帮……”
这样反复教唱了四五遍,我们便都会唱了——
河里的鱼儿要靠水来养,
老百姓的军队老百姓来帮。
新四军打仗在前方,
老百姓帮忙在后方。
军民团结一条心呀嘿,
赶走小鬼享太平!
在我们练唱的当儿,有一个稍胖的“四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根约3尺长的秫秸秆,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根,扛在肩上,挺直胸脯,鼓足精神,由胖“四哥”喊口令和示范,我们照着做,“立正稍息”“立正稍息”。反复做了几遍,胖“四哥”又教大家向左转,向右转,大家都很认真,动作也很整齐。接着他又“一二一”“一二一”示范了两遍齐步走。于是就让我们在院子练习,走了几圈后,他让“二胡淘”喊口令。别看“二胡淘”平时爱跟大人胡搅蛮缠,这天却正儿八经地很像个样儿。他按照“四哥”的要求,一边喊着口令,一边把我们带出院子,在庄子上走了两圈。每到一处便列队,唱一遍刚学会的那首《军民鱼水情》。两位“四哥”在不远处紧紧地跟着我们,一位用口琴伴奏,一位指导大家规范动作要领。那天,大家也很争气,不仅动作像模像样,歌儿也唱得响亮整齐,引来好多大人的围观和夸奖。
亚大哥的奶奶说:“别看这些小孩子平时不听话、管不住,到‘四哥’身边却被调教得服服帖帖,你说神奇不神奇?”爱讲古今的福大爷说:“只有共产党的军队才能这样,走到哪里秋毫无犯,同老百姓鱼水相亲!有这样的仁义之师,得天下的必定是共产党!”
直到部队吹起了集合号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我和亚大哥、“二胡淘”三人一道经过福大爷家门前时,见到我的二奶奶和福大妈,还有我们叫她“郭大姐”的妇女会长正在商议着什么事。福大妈的手里端着一海碗的猫耳饺子(大馄饨),很为难地说:“你看这两个伢子,在家还要大人照应哩,病得这样让人心疼得慌,我特地为他俩包的猫耳饺子可是他俩一个也未吃!”这时,我们向院内看去,见到两位小“四哥”睡在门板上,每个人身上都盖着厚厚的棉被,原来他俩在打摆子(患疟疾)。
见多识广的二奶奶说:“听他俩口音好像是南方人,他们那里常年吃的是大米,对我们北方的面食吃不来,要是有大米熬两碗米汤也许能喝点哩。”妇女会长郭大姐为难地说:“我们这里不产大米,到哪儿去找呢?”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位年岁大些的“四哥”说:“谢谢老乡,谢谢老乡,不要为难乡亲们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听到这里,亚大哥转身跑走了。
我和“二胡淘”随着大人们一道去看两位病着的“四哥”。福大妈从锅屋里端出一只铜盆,里面放着热水和两条洗脸毛巾,郭大姐将毛巾在热水中浸泡一会,然后拧干,轻轻地敷在小“四哥”额头上,小“四哥”连连说:“谢谢,谢谢大姐姐。”说着说着眼角便渗出了泪水。郭大姐用毛巾轻轻揾去“四哥”眼角的泪水,安慰说“快别说两家子话,你们为老百姓赶走了小鬼子,打垮了国民党,你们是我们老百姓的活菩萨哩!”
这时亚大哥和他的妈妈从大门外走进来,他的妈妈手里端着一葫芦瓢的大米,对郭大姐说:“我家胖丫头月子里用的大米还有点,先给小‘四哥’熬粥喝吧!就用福大妈家的砂锅熬,这样熬出的粥香!”正在为“四哥”洗衣服的二奶奶拍着头脑说:“怎么没想到这点?我们庄子上有吃奶娃的人家不少哩,说不定能凑个十斤八斤大米先给队伍应应急。”
听二奶奶这么一说,郭大姐忙向我和亚大哥、“二胡淘”招手,对我们说:“今天你们派上用场了。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到庄里有吃奶娃的人家宣传,就说有小‘四哥’生病了,需要兑换点大米做病号饭。”我们三人听到这话高兴地唱着《军民鱼水情》的歌,在庄里转悠了一圈,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就有几个大婶、大妈从家里送来大米,足有十二三斤。乐得“老四哥”的连长和炊事班长连连向大家道谢,说米钱当天就给大家补上。连长还亲热地摸着我们的头说:“还要谢谢你们三个小家伙哩!”(高山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