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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福州藏书楼

  • 时间:2023-01-07
  • 文章来源:甘肃纪检监察网
  •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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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坊七巷鸟瞰。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崇尚读书、爱好藏书、热爱教育,深深印刻在了福州人的文化基因里,成为独具特色的城市文化。

  福州山水俱佳、人杰地灵,自古便是书香之地。五代后梁时,翁承赞从长安辞官回闽,在《书斋漫兴》诗文中自豪地说:“过客不须频问姓,读书声里是吾家。”宋代理学家吕祖谦在福州古城送别师兄朱熹,有感而发写下:“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明朝闽县人陈辉直言:“最爱凤池灯火夕,卧听四壁读书声。”晚清沈葆桢孙女、“戊戌六君子”之一林旭的妻子沈鹊应作诗咏叹:“莫谓索居苦,读书可解忧。”崇尚读书、爱好藏书、热爱教育,深深印刻在了福州人的文化基因里,成为独具特色的城市文化。

  沿着三坊七巷,循着朗朗书声,追溯福地文脉根源,我们走进了一座座福州古代私人藏书楼。

  一

  福州又叫“三山”,“三山”海拔均不足百米,乌山86米,屏山62米,于山58米。三山皆名山,三足鼎立,深藏而不露。

  于山地处市区东南隅,形状如巨鳌,上有鳌顶峰,边有鳌峰坊。于山北麓,鳌峰坊南,观巷蜿蜒。走进一座门口悬挂着“红雨楼”三字牌匾的素食馆,关于这一名称的由来,“馆主”小简娓娓道来。

  “红雨楼”的主人叫徐木昂(1512年-1591年),明嘉靖年间贡生,官至永宁令,喜交游,好积书,建楼藏书。由于该楼四周遍植桃树,春天桃花缤纷,恰似“红雨”,由此得名。

  在徐木昂的言传身教下,徐熥、徐火勃兄弟一生不仕,却嗜书如命,不停地捜书、访书、购书、抄书、编书、刻书并勤奋著书。兄弟二人著述宏富,流传至今的有《徐氏红雨楼书目》《红雨楼题跋》《幔亭集》《晋安风雅》《鳌峰集》等几十种,为复振闽诗风雅作出不懈努力。

  徐氏兄弟收藏的图书,有的是向他人借回家抄的,有的是朋友赠送的,但大部分是自己购买的。徐熥“好侠喜义”,家不富却好周济,有“穷孟尝”之称。加之兄弟二人嗜书成癖、大量购书,本不富裕的家庭日渐拮据。徐熥39岁时英年早逝,此后“家食弥艰,不得不糊口于四方”,徐火勃靠修志增加收入,常常接受好友接济。

  “可无衣,可无食,不可以无书。”徐火勃曾在《读书乐》《题绿玉斋》等文中写道,“余尝谓人生之乐,莫过闭户读书”“平身无长物,满壁琴书”。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徐火勃偶得风寒在家养病,听到门外有人叫卖一部《丁鹤年诗》,他不顾家人反对,把买药的钱拿去买书,一口气读完全书,“顿觉心旷神怡”而“倏然病已”,成为当时佳话。

  继“红雨楼”之后,徐氏兄弟还省吃俭用修建了“绿玉斋”“汗竹巢”“宛羽楼”“偃曝轩”,这五座立于山北面的藏书楼,成为当时福州的文化地标,藏书最多时达七万多卷,其中有不少是宋元秘本。“红雨楼”在福州文脉上留下了极其厚重的一笔,有学者认为,“红雨楼”所藏珍贵书目,远远超过当时的宁波“天一阁”。

  难能可贵的是,徐氏兄弟提出“传布为藏”的理念,“贤哲著述,以俟知者,其人以借书来,是与书相知也,与书相知者,则亦与吾相知也,何可不借”,不论是谁,凡是到他家借书看的,他们总是以礼相待,端出茶水,拿出书来,“红雨楼”成为当时寒儒的求知所。

  除徐氏兄弟外,晚明晋安诗派的核心人物曹学佺、谢肇淛、邓原岳等,均是当时著名的藏书家。曹学佺(1574年-1646年)曾在北京、南京、四川、广西、陕西等地为官,他勤学不倦,嗜书如命,在“石仓园”中藏书达数万卷,“朝朝亲简册,日日弄雌黄。灯案三冬足,书橱两脚藏。”曹学佺是“红雨楼”的常客,与徐氏兄弟往来甚密,经常在一起吟咏酬唱,他还资助徐氏兄弟营建“宛羽楼”。

  善聚善读,用心精勤。福州古代藏书家不是为藏而藏,而是把藏书同治学结合起来,他们既是藏书大家,同时也是著述等身的大学问家。据统计,曹学佺一生著书16部共1277卷,逾百万字,涉猎文、史、诗、词、曲、戏等,其中《石仓十二代诗选》收录的诗歌上起汉代、下至明代崇祯年间,时间跨度1600多年,共888卷,相当一部分被收入《四库全书》,同时他还是尝试编写“儒藏”的第一人,也是闽剧儒林戏的始祖、寿山石“田黄”的发现者。“藏书万卷、著书千卷”,曹学佺为福建乃至中华文化的传播作出了杰出贡献。

  走出观巷,进入鳌峰坊,这一带至今仍文脉繁兴,鳌峰书院修葺一新,福州格致中学、延安中学、福州教院二附小等周边名校林立,占据着福州教育文化的“鳌头”。

  二

  从福州西湖公园南门出发,沿着通湖路向南行走400余米,来到文藻河畔的林则徐故居。

  林则徐故居又称“云左山房”,是清道光初年林则徐(1785年-1850年)为官后购建的旧屋,其中的主体楼“七十二峰楼”是林则徐的藏书地,楼内有一副其自题的对联“师友肯临容膝地,儿孙莫负等身书”,勉励后世子孙勤奋读书。据说这座藏书楼的大堂中,曾经悬挂着曹学佺的《贞松图》。

  自幼饱读诗书、从鳌峰书院走出的林则徐,养成了坚韧向上、勤奋好学的品行。为官四十载,历官十四省,统兵四十万,不管身在何处,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从不间断读书与藏书,“在官时无日不读书,暇手一编,数十年寒暑不辍”。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这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与他一生读书修身是分不开的。

  爱书如痴的林则徐,还常常请家人好友帮忙搜集书籍。道光三十年(1850年),林则徐在福州给在外为官的大女婿刘齐衔写信,让其帮忙搜集文献资料。刘齐衔知道岳父是个爱书如命的人,及时将他所需要的资料寄回,林则徐后来又写了封信表示感谢。

  林则徐的藏书数量大、种类多,其次子林聪彝曾据其藏书编成《云左山房书目》一书,按经、史、子、集、方志、时文六个部分排列,总计有1708种。如今,国家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上海图书馆、福建省图书馆均有林则徐的藏书。

  福州古代藏书家的家学渊源深厚,受诗书传家的影响,家族世代藏书不在少数,父子、兄弟藏书更是多见。龚易图家族七代藏书,叶大庄家族五世藏书,陈宝琛家族三代藏书,何蔚然、何治运父子藏书,李彦彬、李彦章兄弟藏书。

  福州长乐人梁章钜(1775年-1849年)更是其中的典型。梁氏为书香世家,从梁章钜往上数十六代,每代都有人获取功名,藏书是梁家世代必行之事,其叔父梁上国是乾隆年间进士,也是清朝著名的藏书家。纪晓岚曾说:“闽中巾卷世家,以长乐梁氏为第一。”

  走进三坊七巷中的黄巷36号,来到了梁章钜故居。唐代闽中大儒黄璞曾任崇文馆大校书,中年后在此建起一座藏书楼,因全楼涂抹成黄色,而命名为“小黄楼”。数百年后,梁章钜买下黄璞故居旧址,新建藏书楼,命名为“黄楼”,将由京师带回来的大量金石图籍贮藏其中,经常邀请友人前来吟咏唱和。

  梁章钜累官至广西巡抚、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配合林则徐主张禁烟。清嘉庆十九年(1814年),梁章钜从家乡进京任职,路途中写下一首《载书谣》,不仅随行五车尽是书籍,还一路行一路买,不亦乐乎,“余性喜购书,宦游江南所得愈多”。在全国各地为官几十年,闲暇时,他四处探访,广为搜集,他在《归田琐记》中自记藏书之好,“非书籍无以自娱”。祖传藏书,四方购书,勤奋刻书,朋友赠书,梁章钜的藏书达10万余卷。

  梁章钜一生勤于著书,共有著作70余种,被称为清代著书最多的地方大员,林则徐在给他写的墓志铭中赞道:“仕宦中著撰之富,无出其右。”他编写的《楹联丛话》,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楹联的著作,被楹联界誉为“开山之祖”。

  彼时的福州城,书香弥漫,藏书楼林立,藏书之家比比皆是。除了梁章钜的“黄楼”外,林佶的“朴学斋”、李馥的“居业堂”、郑杰的“注韩居”等,藏书均在10万卷以上;萧梦松的“名山草堂”、叶观国的“绿筠书屋”、谢章铤的“赌棋山庄”等,藏书也在5万卷以上。

  清康熙以降,以鳌峰书院、凤池书院、正谊书院、致用书院为代表的官办书院的繁荣,以及马尾船政学堂等新式学堂的兴起,使福州读书、藏书风气更趋浓厚。

  三

  螺洲,又叫做螺江,因为盛产柑橘,被称为橘洲;又因为鲜花甚多,也叫做百花仙洲。螺洲位于南台岛的东南端,离福州市中心20余公里。

  螺洲陈氏是近代福建最显赫的官宦世家之一。螺洲陈氏第十三代陈若霖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中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好收藏金石书画,建有“赐书轩”,藏书达五万余卷。从陈若霖算起,螺洲陈氏子孙陈景亮、陈承袭、陈宝琛、陈懋鼎等,连续五代出进士。其中,陈若霖的曾孙陈宝琛(1848年-1935年)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是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

  中法战争后,陈宝琛因荐人不当被贬回乡。陈宝琛在螺洲先后建成“陈氏五楼”——赐书楼、沧趣楼、还读楼、晞楼、北望楼五座藏书楼。陈宝琛长期在武英殿、国史馆任职,参与《德宗本纪》《德宗实录》的编纂,接触到不少珍贵图籍,从内阁抄录了不少秘本孤籍。作为溥仪的老师,陈宝琛得到不少“赐书”,他还收购谢章铤“赌棋山庄”、许贞干“味青斋”等著名藏书家的珍本。“陈氏五楼”藏书十余万卷,其中有不少是绝世孤本、私家秘本、珍稀手抄本,有“清末甲于全闽”之誉。

  晚清榕垣,与帝师陈宝琛齐名的,还有福州“北门龚家”后人龚易图, 二人望重士林,人称榕城“南陈北龚”,城北龚易图的“大通楼”与城南的“陈氏五楼”交相辉映。

  龚易图(1835年-1893年),清咸丰九年进士,官至广东按察使、湖南布政使。“北门龚家”世代为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祖上世代多为著述、刻书、藏书之人。龚易图的玄祖龚一发官至云南镇南州知州,嗜好藏书,聚书万卷。高祖龚景瀚官至兰州知府,更是一位有名的藏书家,曾藏书三万卷。龚氏家族七代藏书,在龚易图这一代达到了顶峰,藏书超过16万卷。

  光绪三年(1877年),龚易图在福州乌山西侧兴建“双骖园”,院内筑“乌石山房”用以存贮藏书。光绪十四年(1888年),龚易图辞官回到福州后,潜心著书、广置园林,修建集厅堂、居室、祠堂、园林于一体的“三山旧馆”,其中藏书楼“大通楼”楹联为:“藏书岂为儿孙计,有志都教馆阁登”。“大通”为“大家通用”之义,藏书楼由专人负责管理,并让亲友及邻里子弟好学者上楼阅读抄校。

  在“经世致用”的思潮和学风带动下,福州藏书家展现出开明通达的一面,他们主张“藏以致用”,化私藏为公用。“善藏书者,不藏于私而藏于公”,陈宝琛把毕生精力积聚起来的藏书捐赠给福建各大图书馆。从徐氏“红雨楼”散出的书籍,也以各种方式进入了公共图书馆,目前福建省图书馆善本室还保存着不少盖有“红雨楼”印章的古籍,这些古籍成为专家学者和高校学子开展学术研究的“宝藏”。

  福州何其有幸!在那个刻书不便、一书难求、古籍难存易失的年代,一大批私人藏书家嗜书成痴、爱书如命、世代传承,体现了古代文人的雅情逸趣,出现了书声满城、人文渊薮的文化现象。

  福州何其有幸!一批士大夫在外为官政声卓著,晚年归隐返乡,兴建藏书楼和书院学堂,藏书、著书、教书,筑起了一座座文化宝库和精神灯塔,众多学人从中得到文化熏陶和知识滋养,名人辈出,群星璀璨。

  福州何其有幸!一代代私人藏书家以广阔的胸襟,“传布为藏”,“流通开放”,甚至无私将藏书捐出,最终以百川归海之势,汇聚到近现代公共图书馆中,历代珍本由此传藏不辍,历经数百年风雨,闽都文脉得以绵延不息。(陈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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