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习惯。每当在别人家门前摁响门铃后,接受主人“猫眼”的审视时,我就浑身不自在。这时,我就会想念故乡的柴门。
小时在老家,村里人家的门都是木门或柴门。木门是稍好点的,用木板很规整地钉在一起,最常见的是柴门。柴门是用柴棒高高低低随意绑成的,挡不住目光,从院子里可以看到外面街上的行人,从外面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我家的也是柴门,迎面就是山。人家是出门见山,我家是不出门就见山。
那时候,家家柴门都是虚掩着的,要上谁家去,用不着“轻叩柴门”——那是诗人的做法,也不用摁门铃,因为根本没有门铃,直接推门进去,门前卧着的狗就会“汪汪”起来,向主人通报。在村里,狗是最称职的门卫。
柴门最主要的作用不是挡贼,因为挡也挡不住,一脚就能踹开。我们村子民风淳朴、邻里和睦,那时没听说谁家的东西被偷过。
柴门主要是用来挡鸡鸭鹅的。它们有时会不通知主人,偷偷溜出去逛大街,有的会游荡到山上,忘了回家的路,成为黄鼠狼的美餐。狗的另一个职责是当大管家,为主人管理这些鸡鸭鹅,别让它们乱跑,夜里守护它们,提防黄鼠狼偷袭。
在夜里,卧在柴门旁的狗,总会有事没事叫上一声。有人在街上经过,它叫;有夜鸟扑棱棱飞过,它叫;猫在屋脊悄悄走过,它叫;月光太明亮了,它也叫。我家的阿黄在月圆时,对着天上银盘似的月亮,总要叫上几声。也许,是因为它看见了月亮上的嫦娥和玉兔吧。
在夜晚,一家的狗叫了,接着就是一呼百应,全村的狗都叫起来。“汪汪”此起彼伏,在月光里回荡。有时我在半夜醒来,听到村里的狗叫声,会很安心,因为那时年纪小,总对静夜有着莫名的恐惧。
有那么几年,我在离家五六里外的学校读初中,下了晚自习就急急往家赶,天太黑,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进了村,听到一户户柴门内的狗叫声,心才放下来。往往是离自家柴门还很远,就已听到我家的阿黄在“汪汪”着欢迎我了。母亲听到“汪汪”声,就会迎出来。
在冬天,“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是常有的事。那时,披着一身雪花,远远看到自家柴门前母亲的身影,看到母亲身后的灯光,心里温暖极了。
离开故乡这么多年,老家村里的房子越来越好了,铁门越来越结实了,但在我内心深处,那些柴门依旧,犬吠依旧,从来就没有走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