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春风、春花,最能让人们感受到春天之美的,莫过于春雨了。春雨细柔,大多是无声飘洒的,这才浸透着春天的味道。有这样几场小雨,不经意被诗人捕捉到,遂成千古名句,并融化到我们的记忆中,值得一品。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韩愈此诗是写给老朋友张籍的,作于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春,其韵平和糯软,其语平淡清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句堪称写春雨与草色的双绝。从触觉上体会,春雨如酥油般细密顺滑,从心理上体悟,这种滋润复苏让人充满欣悦,而从视觉上看,草色从远处的极淡之青,到近处的稀疏纤嫩,处处透着新鲜,这不仅是写早春景色,亦涌现出对生活的热爱与对明天的期待。
写下这首诗时,韩愈已经56岁了。回首往事,他少年困苦,入仕后因救灾斥奸、反对迎佛骨等屡遭贬谪,但他不因挫折而消沉,在潮州、袁州等地造福民众,潮州、袁州百姓至今仍不忘韩愈。作此诗的前一年,韩愈只身前往叛乱的藩镇,舍生忘死,平息了一场叛乱。
“一年之计在于春”,韩愈告诉老朋友张籍,春天最好的时节又在早春。春天正因短暂才更美,更让人怜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无论是为官还是作文,皆求无愧于心即可,时间会给出答案。作此诗的第二年,韩愈逝世于家中,谥号文。
说到春雨,最著名的还要数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可以想象,作这首诗时,杜甫应不像写七律那样推敲良久,而是围绕一个喜字,得雨而触发。第一联为知雨,情不自禁叫出好来,结论先行,定下基调。第二联为听雨,“潜”与“细”让雨充满人性,像一个乖巧的精灵。第三联为看雨,走出室外以求瞧个真切,一“黑”一“明”对比强烈,诗人放下心来,这雨下得饱满、管够。第四联为想雨,从“湿”与“重”字来勾勒雨之恩泽,云收雨停,雨催花开,春花带雨,雨润花艳。真是好雨,一场如期而至、知人心思的好雨。
此诗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春,草堂刚建好一年余,在浣花溪畔,他与农人为邻为友,此诗不独是为自己感谢这春雨的美好而作,还流露出农人对春雨最真实的表达。“润物细无声”,这种美德何止存于春雨?此时安史之乱还未结束,杜甫多企盼天下太平、山河安宁,各项政令能够如春雨般降临,给百姓以无声滋养。
如果说韩愈的早春小雨是希望,杜甫的春夜新雨是喜悦,那苏轼的暮春细雨就是珍惜。“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这首《望江南·超然台作》作于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春,一句“烟雨暗千家”,绵延不尽的庭院房屋均在雨影之中,虽然满城风光,尽收眼底,却非我的长居之地。
苏轼此时正值不惑之年,因政见不合,自请出京任密州太守,他将园圃北面的旧台修葺一新,由其弟苏辙起名为超然台,自作《超然台记》,暗含着虽想超然于物外而实际又很难完全超然处之的复杂情绪。此词亦是如此,春水涨,春花盛,这一切都笼罩于春雨下,对亲人、对朝堂的怀思浮沉不定,欲说还休,只得自我慰藉排遣,别让苦闷困住自己,莫辜负当下年华。
世事不舍昼夜,春雨年年赴约。从“烟雨暗千家”到“一蓑烟雨任平生”,在六年后的又一场春雨中,身在黄州的苏轼经历了一次人生的突围,而成就了我们熟悉的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