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游之间，尤当审择。虽是同学，亦不可无亲疏之辨。此皆当请于先生，听其所教。大凡敦厚忠信，能攻吾过者，益友也；其谄谀轻薄，傲慢亵狎，导人为恶者，损友也。推此求之，亦自合见得五七分。更问以审之，百无所失矣。但恐志趣卑凡，不能克己从善，则益者不期疏而日远，损者不期近而日亲，此须痛加检点而矫革之，不可荏苒渐习，自趋小人之城。如此，则虽有贤师长，亦无救拔自家处矣。

　　见人嘉言善行，则敬慕而纪录之。见人好文字胜己者，则借来熟看，或传录之而咨问之，思之与齐而后已。不拘长少，惟善是取。

　　——【宋】朱熹《朱子训子贴》

　　【小识】

　　上一期，朱熹详细地甚至可以说啰嗦地说了一些类似学生守则的话。这一期主要讲交游。这个倒真的是很重要。交友不慎，是很可怕的。孔子说：“毋友不如己者。”也是有道理的。

　　“交游之间，尤当审择。”这句话说得很好。“虽是同学，亦不可无亲疏之辨。”即便都是同学，也不能没有亲疏的分别。朱熹说，这个要多请教老师，听他的教诲。让吕祖谦告诉他的儿子，哪些同学可以交，哪些同学不可以交，这似乎也有点不妥。朱熹接着分别了益友、损友，益友可交，损友不可交。这也是孔夫子的观点。孔子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朱熹认为，大凡敦厚忠信，能指出我的过错的，是益友。而那些谄媚轻薄，傲慢亵狎，诱导人做恶的，损友也。这个分类基本还是延续了孔子的两分法。

　　那么，以此类推，自己也就可以知道五七分了。再多请教，仔细审查，“百无所失矣。”最怕的是什么呢？只怕自己的志趣卑凡，不能克制自己，从善而进，导致益者不断疏远，损者却日渐亲昵。这点确实是个大问题。古代皇帝虽然从小读了那么多的历史教训，但还是喜欢亲小人，远贤臣。小人，会让皇帝很舒服呀。贤臣，古板，动不动批评皇帝。所以，这确实是人性的缺点。朱熹知道此事很难，所以说：“此须痛加检点而矫革之，不可荏苒渐习，自趋小人之城。”这一点需要痛加检点，并竭力改变，不能慢慢地都习惯了，跑到小人之城了。“小人之城”四字新鲜，有力量。

　　“如此，则虽有贤师长，亦无救拔自家处矣。”这话说得多绝望呀。如果一个人自甘堕落，愿意与小人来往，那么，即使有多么贤能的师长，也无法救拔他们。我小的时候，老家人这样的话说得很多了，比如，“死猫扶不到树上。”猫是善于爬树的，但一只死猫，放到树上，也会掉下来。还说：“天爷下油饼，还要你张嘴。”老天爷下油饼，你不张嘴，也是吃不上的。

　　朱熹接着说：“见人嘉言善行，则敬慕而纪录之。”看见别人的好言辞、有道德的行为，不但敬慕，还要纪录下来。“见人好文字胜己者，则借来熟看，或传录之而咨问之，思之与齐而后已。不拘长少，惟善是取。”看见别人的好文字，胜过自己的，则借来认真看，看熟。而且还要传录、请教，努力赶上他，要有这种想法。不论岁数大小，只要是好的，就一定学习、吸取。“惟善是取”，话说得很好，做到很难呀。

　　读到这里，我发现陆九渊的教育方法，可能有时比朱熹的好。对有些懵懂未开的少年，循循善诱，恐怕真的很难开窍。必须棒喝，让他顿悟，才可以有下一步。（杨光祖）